火车阅读与火车有关的记忆.mp3来自兰州铁路00::45
与火车有关的记忆
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，起笔写一篇文章，心中竟有些窃喜。陡然间，激动、怀念等各种情绪翻涌而出，那些流淌于逝去岁月的陈年记忆飘至眼前，一时间充斥脑海的火车记忆，争先恐后地涌现。
我是铁路人，也是铁路人的孩子，与火车的渊源自然极深,关于火车最初的记忆得从六七岁说起。父亲响应号召不远千里投身青藏线建设，从刚察到黄玉再到尕巴，一路辗转，最后落脚一个叫柯柯的小站。这是青海海西州的一个小镇。父亲在车站工作，母亲也便结束了奔波探亲的日子，从老家调到当地的铁路学校。我们顺理成章到那里上学，自此开始了与火车打交道的日子。
作为铁路人，但凡出行，首选必定是火车。然而那些年关于火车的记忆并不美好——等车、倒车、挤车，愣是将出行的一腔热忱耗磨得所剩无几。柯柯所处青藏线海拔高、气候条件差，黄沙漫天的日子很多，这个原本因为铁路修通而聚拢了些人的小镇，每逢学生放假都会进入萧条期。毫不夸张地说那里百分之八十都是外来人，只要时间允许，人们都会像候鸟一样群体“迁徙”。大部分人是回家，也有人仅仅是因为想到海拔稍低的地方去吸吸氧气。
我们回家的路线比较长，从柯柯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到西宁，由西宁坐五个多小时到兰州，再从兰州坐许久到中卫，直到没有火车可坐了再去坐汽车。这条路如果只是倒车次数多些、坐车时间久些倒也罢了，偏偏它还是如此的劳心费力。格尔木途径柯柯去往西宁，坐慢车需要比一整个白天还要多些的时间，如果坐快车则只需熬过一个晚上。快车是每月逢双号才有的，所以每次坐车，父母就得看好日期，以便接续从西宁到兰州隔天的快车，并且赶上兰州到中卫的火车。如果错过了，就只能等着不知何时才能到达的慢车，或者就地住下再等一天……这段行程的不美好，远不止需要花费心思、焦急等待和追赶，还有最让人头疼而无可奈何的拥挤。
回想那时坐火车，从进站开始就很辛苦，黑压压的人群，争先恐后的各种挤。列车到站，列车员千方百计把堵住车门的人和行李清开，打开车门，你会绝望地发现车厢里已经人满为患了，甚至有种稍不留意他们会因为过于满而被挤得掉下站台的担忧。无论如何，好不容易等来的车总得上去，旅客你推我搡地往上挤，如果还是上不去，临开车总会有人琢磨着从打开的车窗里爬上车，或者至少是把孩子从车窗里塞进去……
车厢里毫无疑问没有座位，过道里站满了人，就连洗脸间都挤满人。行李架上塞得满满的，过道里被人和行李堵得死死的，想找个地方落脚都无比困难，如果你想穿过车厢四处找位置，那更是妄想。中途上车肯定是没有座位的，幸运的话可以在别人的座位上挤着靠一靠，可以在自己的行李占得的空隙里坐一坐，或者就被挤来挤去地站着，只要小茶桌上有点位置，大人会迅速把小孩子放在上面……当然，也有机会舒展地睡，那是在硬席座位底下，如果你下手足够早，足够敏捷可以占得“一席之地”。这在现在想来会觉得不可思议，会觉得极度憋屈难受，但那时却是人们争相抢占的地方，毕竟相比拥挤不堪的挤着、站着，能够躺下来舒展一下也很难得。在拥挤的火车上大家都不敢吃喝，生怕一个上厕所的功夫就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。也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，有的时候厕所会被一些人当作可拓展的空间……这是我关于火车最久远和不愉快的记忆。
宝中线开通运营后，父亲从青藏线调回来。说是离家近些，但其实那时建段的辛苦和忙碌根本无暇顾及自己安家的事情。管内初建的28个车站基本都临近田地村庄，造型设计各异，高大气派，傲然挺立的姿态像极了那时候铁路开拓运行“版图”、造福当地群众的自豪与自信。新线开通，每个车站充其量也就十几个人，上班休班基本都在车站，职工宿舍就是栖身之所，车站就是家。单枪匹马回来的父亲，自然把家也安在车站，他在电话说这里有多么多么好，那语气既有想要干番事业的振奋，又有心满意足的喜悦。假期里母亲带着我们到车站，就是想看看这里究竟是否如他说的那般好。
父亲所在的车站坐落于一个名叫二营的村庄，因而得名。印象里这个五等小站有一趟办理旅客乘降业务的小慢车，就是最老式的绿皮火车。宝中线开通极大拓展了当地群众的运行轨迹，因为价钱便宜，也着实方便，人们兴高采烈地坐上火车走亲访友，地里种些蔬菜瓜果，成熟的时候早晨坐车到临近乡镇去卖，晚上再坐另一趟车返回。当时年幼，关于车次细节早已模糊，只记得那时车站有两个年轻的站务员姐姐，一个姓杨很漂亮，一个姓宋有点胖，休班的时候会跟我们这些职工家的孩子一起玩玩闹闹，会跟我们娓娓道来讲述关于车站、关于这趟火车、关于车上车下发生的故事。
她们接车的时候，我们也会在站台上凑热闹，仰视她们身着笔挺的铁路服接送列车的那份神气，细细打量为数不多上车、下车的旅客，看当地村庄的孩子面对火车这个新鲜玩意儿在汽笛鸣近时一哄而散，在列车停下后笑嘻嘻打闹着跑过来的敬畏和新奇……虽然铁路的开通和火车的到来，为这个村庄带来了现代化的气息，但是对于好歹也见了点世面的我们而言，这里的生活是无趣的，哪怕有时可以去村庄里转转、去车站跟前相熟的农民家去串串、去看农村晚上偶尔放映的电影，但这些都不足以安抚我们。唯一能给我们带来持久喜悦和希望的就是每天两趟小客车，它到来时的喜悦，它离去时彷佛被带走的欢愉，以及还将继续的期待……
时光流逝，这些年铁路事业快速发展，路网规模和现代化水平大幅提升，列车时速从过去的几十公里到现在的三百多公里，极大改变了人们的出行方式和生活方式。车站和列车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，旅客体验越来越好。原来三五天才能到的地方，现在一天之内就能抵达。就说兰州到西宁，原来要五六个小时，现在只需一个多小时就能到达。
说来奇怪，在那么多种火车的那么多美好的变化中，我感觉最亲切的还是在宝中线上运营的那对绿皮火车，或许是因为自己和它有着深深浅浅的缘分，有着一路走来的故事吧。它的运行方式非常有意思，同一个车体在快车与慢车间转换。从银川到安口窑是慢车次，从安口窑慢车返回到平凉，晚上变成K次从平凉出发到兰州，次日晚上兰州返回平凉的是K次，到平凉后又变成慢车，一直到开回银川，次日继续出发。两趟列车对向而行，如此往返，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。值得一说的是，这快车其实也并不算快，它的另一个名字是公益“慢火车”。
当我成为一名铁路人，又循着父亲的轨迹落脚在宝中线。工作后所在的第一个车站和家的距离，用绿皮小慢车/4来计算，大约四个多小时的车程。因为这个小慢车在每个小站都停，自然是各站职工上下班通勤的必然选择，从目视它来来去去，到坐上它上上下下也不过十年左右的时间。每每坐车，就会有种子撒播在铁道线上落地生根的感觉。
四个小时的车程，日子久了大家就会相互熟络起来，打打牌、聊聊天来消遣时间。而我最喜欢的还是找个角落捧本书读一读，或者带着纸笔写些文字。读累了、写累了，就看看车窗外一路的村庄和田地徐徐而过，任凭思想信马由缰。在那样的行进中，我享受着内心的充实与自由，那些日子着实读了不少书，也涂鸦似的写了不少文字。
后来工作变动，我的通勤乘车变成了晚上的K/4次，七点钟多上车，九点半到站，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，大家随意地说说话便到站了。再后来，到机关工作，很巧合我现场包保的车站是二营，每个月会去两次，来回继续是坐回白天的绿皮小慢车/4次，因为有夜间检查任务所以会留宿车站。似乎是某种情结，K次开往兰州，途径二营时我总会在运转室或者站台上目送它离开。凌晨兰州开来的K次途径二营大约是五六点钟，我有时会选在这个时间完成夜查任务，只为顺便看着列车驶离。车站的宿舍离站台很近，每每有车驶过连同床铺都是轰隆隆晃动的。一晚上通过的车很多，习惯了就能够不管不顾的睡觉，但无论如何，凌晨这个车通过的时间我都会准时醒来，静静地听着那咣当咣当的声音渐行渐远……
直到现在，每逢过年过节我仍然会坐这趟公益“慢火车”回家探亲，尽管夜间要在车上晃十个多小时，尽管它确实不快，车体环境远不如高铁动车，但是它若干年来路线不变、价格不涨，依然成为沿线老百姓出行首选的交通工具。
想想十多年来，无论是上学上班，还是回家探亲，它亲如故友陪伴我一路走来就心生感念。当然最让我感念的，是我们都在守护初心、各自坚持、彼此见证着岁月的变迁，还有行走的记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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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稿：刘丽艳朗诵：王宇敏
摄影：肖玉亮海报：金钰桓
编辑：金钰桓马庆庆
审核：高翔监制：陈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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